衣领子拉高些。
那句话,还在脑子里打着转:“阵亡通知……失踪查询……”
女孩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,直到被嘈杂的人声拉回到现实来,原来不知不觉间,已然到了里昂火车站。
一列墨绿色的军用专列刚刚进站,汽笛声拖着长长的尾音划破空气,月台上人影攒动,到处都是担架兵、护士、还有神色凝重的军官。
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,女孩拦住一个年轻卫兵,“请问……这是从哪来的部队?”
卫兵皱起眉,不耐地挥挥手,却在看清她那双蓄满水光的眼睛时怔住了。他快速扫视四周,压低声音说了句:“洛林撤下来的。”
话音刚落,车厢门被猛地拉开。
最先涌出来的不是人,而是一股呛人的血腥气。
担架一副接一副地被抬下来。那些年轻的身体被绷带包裹得面目全非,有的纱布早已被血浸透了;有的两根裤管空荡荡的;还有的眼上蒙着纱布,双手在空中摸索着。
空气里都是此起彼伏的呻吟,间或夹杂着压抑的哀嚎。
周围聚集了一些巴黎市民,老妇人攥紧胸前的十字架,商贩捂住孩子的眼睛,有几个年轻学生抱着手,眼底闪过一丝复仇般的快意来。
俞琬费力挤进人群,目光飞快扫过每一张沾满血污的脸。
深金发的那个,个子太矮了……蓝眼睛的那个,侧脸轮廓有点相似,不,克莱恩的鼻子更挺一些……刚抬过去那个,背影有几分像,但克莱恩的肩上应该有道疤……
担架上,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的士兵忽然睁开眼睛,蓝色瞳孔涣散得厉害,气若游丝的:“utter(妈妈)……kalt(冷)……kalt(好冷)……”
饶是在伤兵医院已经见过太多生死,可眼前这一幕,还是像根针猝然刺了女孩一下。
“女士!让开!”这时,一个满身血迹的担架兵怒吼着冲过来。
俞琬被推得踉跄了一步,后背狠狠撞在铁栏杆上,疼痛让她清醒过来。
没有。没有克莱恩。
可这点侥幸并没让她好受。眼前的景象,比所有传言都更直白的告诉她,前线正打着怎样残酷的仗,而克莱恩就在那里。
女孩失魂落魄地回到诊所,刚阖上门,想喘口气,外面就传来又急又重的砸门声。
开门一看,两个德国宪兵冷着脸站在那儿,中间放着副担架,上面是个昏迷的年轻士兵,腿上绷带还渗着血。
原来军队医院早就不堪重负了。从前线涌下来的伤员太多,有的法国医院又“不太配合”,所以一些人就被分到了和德国人有联系的民间诊所来。
俞琬点头,让他们把人放在诊疗床上。
士兵发着高烧,神志不清。腿上的是炸伤,伤口很深,已经开始肿胀化脓,必须清理创口,消毒,再把那些要命的弹片取出来。
就在准备麻药时,士兵突然抽搐了一下,嘴唇无意识嚅动着。
“…炮击…洛林,树林在燃烧…命令…撤退…”
俞琬手中的麻醉针啪嗒一声掉在铁盘里。
她几乎是扑到床边,声音带着自己也未察觉的抖:“党卫军警卫旗队师呢?你们……有没有遇到过克莱恩上校?赫尔曼·冯·克莱恩,你知道他吗?他怎么样了?还活着吗?”
士兵皱紧眉头,眼皮颤动了几下,最终还是头一歪,沉沉晕了过去,再没吐出半个字。
“医生,”旁边一直沉默的宪兵忽然开口,“他是国防军。”
她这才后知后觉,自己刚才慌得连对方身上那身明显不同的野战灰制服都分不清楚了。
远处是盟军的轰炸声,玻璃窗随之轻微震颤,猛然又把俞琬的思绪拽回现实来。
如果克莱恩真的……
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。不,不会的。
空荡荡的诊室里,沙发一角堆着利达用过的毛毯,皱巴巴的团着,上面还留着斑驳的泪痕。
就在今天早晨,“那位先生”还过来了一趟。
他靠在门边,漫不经心摆弄着黑皮手套,语气一如既往的随意,问她几天后搬家是否需要帮忙。说得轻松,可字里行间分明在提醒她,那个十日之约,已经过去了一半。
她当时心乱如麻,脑子里全是昨天那些伤员模糊的脸,在他要推门离开时,她终于听见自己干干地问:“上校……您最近,有洛林前线的消息吗?”
她实在没办法了。
报纸上,军邮局,诊所的伤员,她能试的都试过了,既然克莱恩能联络到君舍,君舍又在那个特别的位子上,会不会比巴黎的普通人知道的更多一点?
她记得,棕发男人闻声转过身,脸上还留着那点浅淡的笑意,阳光从背后漫溢进来,将他的面容藏在阴影里,那双眼睛却异常幽深,像是森林深处的两潭静水,平静得令人心慌。
“你很担心他。”轻飘飘的,再平淡不过,却精准地扎了她一下。
俞琬鼻尖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