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宝十一年的秋风,比往年来得更烈些,卷着长安城的落叶,也卷走了宰相李林甫最后一口气息。
这座承载着盛唐荣光的都城,在表面的歌舞升平下,已悄然埋下了崩塌的伏笔。
而李林甫临终前那句“安禄山必反,陛下当早除之”的泣血之,终究像一粒投入湖面的石子,只泛起片刻涟漪,便被李隆基眼中对盛世的沉迷彻底淹没。
李林甫的丧仪办得极尽奢华。李隆基追赠的太尉、扬州大都督头衔,像一层镀金的薄纸,裹住了他数十年权术生涯的功过。
送葬的队伍从平康坊绵延至金光门,白幡在风中猎猎作响,百官缟素,百姓沿街跪拜,可人群中真正的哀戚少得可怜。
有人记得他构陷太子时的狠辣,有人恨他阻塞路的专横,更多人则在暗自揣测。
那个能压得住记朝文武,连边镇节度使都要仰其鼻息的“李相”走了,长安城的天,怕是要变了。
消息传到范阳时,安禄山正坐在虎皮帐中,看着帐外亲兵演练胡旋舞。
他生得膀大腰圆,l重早已过三百斤,此刻却眯着眼,手指跟着鼓点轻轻敲击案几。
帐内烧着西域进贡的异香,混杂着牛羊肉的腥气,与长安的熏香截然不通——这是属于边镇的气息,粗粝,却带着扩张的野望。
“长安来报,李相公……去了。”亲信严庄低声禀报,目光偷瞄安禄山的神色。
安禄山猛地停了手,案几上的酒盏被震得晃了晃,琥珀色的酒液溅出几滴,落在他锦缎长袍上,他却浑然不觉。
片刻的沉默后,他突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大笑,笑声震得帐顶的毡毛簌簌掉落:“李林甫死了?好!好啊!”
严庄垂着头,不敢接话。他跟随安禄山多年,清楚这位节度使对李林甫的复杂态度——既依赖其在朝中的庇护,得以不断扩张军权、骗取赏赐
又忌惮其手腕,生怕哪日被抓住把柄,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。
如今靠山塌了,安禄山的笑声里,有解脱,更有一丝跃跃欲试的疯狂。
“去,备一份厚礼,送往长安。”安禄山抹了把脸,眼底的笑意瞬间敛去
“给杨贵妃、给新相杨国忠,都送去。告诉他们,本帅感念李相旧恩,痛彻心扉。”
严庄应声退下,帐内只剩下安禄山一人。
他起身走到挂着的地图前,粗胖的手指在范阳、平卢、河东三镇的位置重重一点,又缓缓移向长安的方向。
那里,是他曾数次朝拜的地方,是李隆基赐他铁券、杨贵妃认他为干儿的地方,可也是李林甫死死盯着他的地方。
如今,那道最锐利的目光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,是杨国忠那副色厉内荏的嘴脸。
“圣人……”
安禄山低声念着这个称呼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他还记得去年入朝时,李隆基握着他的手,亲昵地说:“禄山啊,你镇守北疆,朕才能高枕无忧。”
那时李林甫就站在一旁,眼神阴鸷,吓得他后背冷汗直流。可现在,再没人能在圣上面前说他一句坏话了。
长安城的日子,依旧过得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。
曲江池畔,仕女们的纱裙拂过青石板路。
大明宫的紫宸殿里,李隆基正与杨贵妃对弈,棋盘上落子轻响,盖过了边镇送来的急报。
杨国忠靠着妹妹的裙带关系,坐上了宰相之位,他不像李林甫那般深谋远虑,却把“邀功”二字刻在了骨子里。
“陛下,安禄山又上表了,说要再添三万甲士,镇守幽州。”
杨国忠拿着奏折,语气里记是不屑,“依臣看,他哪是守边疆,分明是想拥兵自重!”
李隆基捻着棋子,漫不经心地问:“哦?禄山可有异心?”
“这……”
杨国忠一时语塞。他恨安禄山,不仅因为对方不把他这个新相当回事,更因为安禄山的军功与宠信,早已盖过了他。
可要说安禄山谋反,他拿不出实证,只能含糊道:“臣观其行事,骄横跋扈,恐非忠臣。”
李隆基笑了起来,轻轻敲了敲棋盘:“你又多疑了。”
“禄山是朕的干儿,性子直爽,对朕忠心耿耿。”
“去年他还为朕跳胡旋舞呢,那么胖的身子,转得比谁都快,可见一片赤诚。”
李隆基挥了挥手:“准了。禄山守边辛苦,多点兵马也是应当的。”
杨国忠碰了一鼻子灰,悻悻退下。
他回到府中,越想越气,随即召来亲信:“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