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他不敢。
「你当他为何要住得这般偏僻?他整日疑神疑鬼,夜难安寝,因此性情格外阴狠凶戾。
「嫁他不过三四年,我便已经跟着搬家数次。依我看,他多半被人追杀过。」
但从上个月起,章璟却明显欢喜起来。
有一晚他亢奋到哼起曲子,在院子里走了半夜。
会是因为什么呢?
7
月上中天,章璟喝了酒,醉醺醺来寻我。
我已经好了大半,对镜慢慢梳着发髻。
这次他不是来打我的,却是来找我亲热的。
「夫人,我的好日子就要来了!
「到时我们回京,我许你绫罗绸缎、仆役奴婢!
「待我得登大宝……嗝,你,自派人去北地寻岳父,凡是你的亲长兄弟,我都封他们官做!」
我绾发的手一顿。
「……夫君何出此言?」
我给他递了一碗安神甜汤,倚在他怀里柔声问道。
他大着舌头,说话颠三倒四,勉强能听个囫囵。
说,当今圣上章昆曾随其兄长一起造反,一手带出了青石军。
兄长死后,青石军由章昆接手,他屡战屡胜,得了楚家家主的赏识,还娶了楚家的小姐。
章璟的亲娘玉珠,就是楚夫人的贴身丫鬟,行军不便时负责侍候章昆。
玉珠眉眼与章昆曾经一名心上人有些相似,章昆见之欢喜,将其收为姬妾。
后来战乱,母子二人并几个下人被乱军冲散,流落至今。
在外这些年间,下人们死的死跑的跑,玉珠带着章璟艰难度日,年纪轻轻便去了。
「什、什么失散!分明是那个姓楚的贼妇自己死了孩儿,见不得我们母子安生,故意把我们丢在乱军之中!
「后来、听说爹攻下了京城,我变卖了娘的钗环镯子托人去口信,竟有人追来杀我……定是那楚后派来的!
「如今爹总算命人来寻,不多时,使者就来上门接我们。
「等我认祖归宗,就是堂堂正正的皇子。夫人出身名门世家,这皇子妃之位,除了你,还有谁坐得?
「夫人!咱们夫妻二人一心同体,待回了京城,我碰上什么掣肘之处,岳父他老人家,可得帮帮我这个女婿!」
他嘴里喷吐着酒气,就要来亲我的嘴。
我着实有些想吐。
我笑着躲开他,道:
「那是自然。你是他女婿,他不帮你,又能帮谁去?
「既说到这,夫君,我也与你讲个故事吧。」
他哈哈大笑,「准了!」
8
「当年有人给我批命,维鹊有巢,维鸠居之。
「我母亲说,夫君修缮宅邸,请我去住。这是日后能嫁个如意郎君的意思。
「我的侍女却偷偷给我讲了个故事。
「侍女说,她爹性子凶恶,酒后爱打人。
「一不小心,竟将她娘打死了。
「后来爹娶了后母,那后娘也不是个好的,好吃懒做,把家里东西能吃的都吃了,只让女儿喝稀汤。
「爹每次要打后娘,那后娘就言语挑拨,让女儿挨打。
「一日,爹靠同乡得了个差使,去贵人庄子上做马夫。
「她爹带着妻子女儿一同去庄子,行至半路,累得火起,又要去打人。
「后娘举了根棍子,敲在自家男人后脑上,活生生打死了他。
「后母扒了她爹的衣裳自己穿上,找出贵人给的木牌子,把尸体扔进野兽出没的山沟里,自己带着女儿去庄子上任。
「后母虽不会侍候骡马,却油滑会钻营。靠着媚上欺下的本事,排挤其他马夫,竟混了个小头目做。
「后来又凭关系,把女儿塞到我那,当了女婢。
「侍女道,这便是维鹊有巢,维鸠居之。」
我慢条斯理说完,夫君脸上已是一片铁青。
「贱婢,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」
我抿唇一笑。
夫君啊夫君。你说,当皇子妃,如何比得上自己当皇子?
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,还有什么可怕的?
若能当一次皇子,便是日后被拆穿、杀了头,那也是赚的!
他想抬手拽我,却发现身上早已没了气力。
我曼声道:
「夫君,那碗安神甜汤,滋味可还行?」
9
我从发髻里抽出一根铜簪,笑眯眯在他脸上比划。
「夫君,我身怀天意。今日如此,实在情非得已。夫君可否帮帮妾身,成全了我?
「她日妾身侥幸得位,定会给夫君烧香筑庙,日日供奉,让你泉下享尽富贵荣华。」
看章璟面露惊恐,我心底居然生出了异样的满足感。
官吏是皇帝的奴婢,小民是官吏的奴婢,妇人是小民的奴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