伏黑惠歪歪头,硬是从蓝眼睛雪豹没被眼罩遮住的下半张脸里看出来风云变幻。
祂当然不知道五条悟是怎么腹诽祂的,但也清楚这人没想什么好话——祂现在只是有些信号不好接收不良,又不是真的傻了。
而且祂当然没有进化成克系神明,如果她有这个能耐和潜力,估计早就冲出地球,拳打羂索,脚踢宿傩,直接帮助五条悟称霸咒术界了。
现在的伏黑惠只是比以前稍微抗揍了一点,祂方才说得叽里咕噜好像不可名状的话,也算不上稀奇,那其实是一种“神语”。
命运长河里并不只有命运,有许多时候,命运会产生偏差,因此自有那生灵从中获得生命。祂们依据命运而生,同样也会跟着命运而落,只要命运河流奔腾不息,那祂们就不会死亡。
祂们是命运长河最好的007打工人,虽然出生就有编制,但全年无休,忙起来就跟陀螺一样,即便是伏黑惠近乎是扎根在长河土壤旁边的几千年,也没多见祂们几面,只能听到祂们的声音无处不在,有的在说“我一点也不累”,有的说“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,还能再干”,剩下的就是在絮絮叨叨这几百年遇到的故事。
祂们活得太长,知道的自然也多。这群长生种并不是没有情感的机器人——况且在长河里,拥有神智和情感的人工智能数不胜数,隐隐有烂大街的趋势,万年万年上班的日子,只有看别人的命运(笑话)才能感到一丝温暖。
而伏黑惠一个宅女,愣是坐在命运长河旁边,将这群长生种的话听明白了。
由此可见,语言环境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(?)。
但这样的弊端也很明显。
——伏黑惠忘记怎么说日语了。
祂等到神格和肉/身完全融合,足够降临世间而不会引得自己和别人爆炸之后立刻从长河旁离开了。其实祂也不知道祂要去哪,只是有一种莫名的直觉指引祂找到了回家的路,但即便是回到家,祂又记不清眼前的人。
伏黑惠在长河里见过太多太多的事情,遇到太多太多的人,仅仅是旁听那些人和事,便耗光了她所有情绪。
她见过年少心怀壮志者与挚友反目,终其一生践行理念者做尽荒唐事,她还见过——
许多,许多。
有些不后悔,他们对于自己的死亡就像接受了一捧雪那样简单,雪化成水,从手心里流出去,抓不到,那就让水流走,但也有些仍旧悔恨万分,为过去,为今日,为明天。
可这些对于命运来说,都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。
祂也是这样认为的。
而一直等到现在这个时候,祂才真正对应到最初记忆中那段记忆,那里头好像真的是她自己。
那真是一段非常、非常久远的记忆了。
五条悟见伏黑惠说完后就像进入东面那样又沉默起来,心想这个状态干脆叫“海胆好像急死你”算了,
他忍不住摘下了眼罩,六眼中出现得无疑是伏黑惠,只是他的学生身上缠着近乎恐怖的力量——他看不清那是什么。
五条悟用词太过于委婉,若是让其余人也有相同的视觉,那么绝对会用“怪物”来称呼伏黑惠。
五条悟最初用克苏鲁来形容她是个还挺恰当的形容,因为现在的伏黑惠就像是裹着许多水的皮球,那层薄薄的屏障覆盖了太多的重量,或许轻轻一戳就会当场爆开。
不过最先爆炸的应该不会是她。
但老师是不会这样看待自己的小孩的。
“啪!”
五条悟突然上前,对着现在跟个小呆瓜一样的学生弹了个暴栗,听上去清脆响亮,让人不禁梦回当年,在伏黑惠“目露凶光”之前,他又叹口气说:“长大是一件特别不好玩的事情,对吧?”
他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颗糖,递给伏黑惠:“我原本还想着,让小惠一辈子都不要长大呢。”
长大是什么呢?
是割舍,是痛苦,是不断地杀死过去的自己。
所有美其名曰为“成长”的环节,都是如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