像是死掉的水,扔进去一块石头, 投进去一把火都不会泛起涟漪, 可现在, 这潭水前所未有地沸腾了。
“你说什么?”
这一代的五条家主面色涨红,好像一瞬间成了被煮熟 的虾,因为苍老而显出几分腐败的脸上增添出几分光彩:“你再说一遍!”
他拉住前来禀报的侍从,怀疑自己的耳朵一般连声追问:“再说一遍!”
“家主,六眼——六眼再次诞生了!”
被家主拽着衣袖的侍从毕恭毕敬地重复了许多次, 他的脸上同样喜气洋洋:“真的是六眼!”
“好, 好, 好!哈哈哈哈哈!”五条家主身上猛然爆发出非同一般的气势, 他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,脸色也仿佛在短短时间重返青春, “时隔多年,我们终于又拥有了一个六眼!”
他接着想到了御三家中的其余两家,又得意地笑起来,禅院家没有十种影法术,而加茂家, 呵,就算攒出一个赤血操术也不足为惧。
五条家的光辉, 五条家的辉煌,五条家的荣耀,统统唾手可得!
他甚至不问是谁生下的小孩,因为从六眼诞生的那刻起,这个孩子就会交由五条家最精锐的那一部分教养。
“赶紧让长老过来,”五条家主又吩咐下去,“告诉他们这个消息。”
随着侍从匆忙离去的背影——至此,五条悟诞生了。
月牙弯弯,好像挂在天空的一轮微笑。
刚刚出生没多久,浑身泛着红色的小孩躺在床上,眼角还挂着泪珠,他的呼吸轻微极了,比一根羽毛重不了多少。
他刚刚哭过,因为这个时候,六眼给他带去的更多是折磨。很多咒术师小时候都会经历这一劫,他们生来能够看见咒灵,因此也被咒灵所注视,而婴儿自然没有抵抗的能力——他们甚至无法控制自己,因此咒术界出生率一直低到可怕。
而强如五条悟,他刚出生的时候也只是个任由低级咒灵“注视”的小孩。
但现在这种折磨被掩盖了。
一个女人悄然出现在他的床铺旁边,用一种全然注视的目光看他,她是多么庞大的存在,遮盖了其余咒灵的痕迹。
婴儿好奇地看她,没有意识到这个女人的出现是多么可怖的一件事情,因为整个五条家目前所有术式最强大的那批人,就守卫在他的房门口,而此时此刻,却无一人发现营地早早地被人攻陷了。
这个恐怖的女人谨慎地伸出了一根手指,慢慢慢慢,碰到了婴儿的脸颊。
像是碰到了一团棉花。
伏黑惠心想。
她立马就收回了手,面无表情地再次看向这个孩子。
她现在要是正常的,拥有情绪的那个伏黑惠,或许应该就会掏出手机给自己还是个小宝宝的老师来上几连拍——这估计也是夏油杰和家入硝子摆脱她的事情,但现在,她也只是看了一会,便想离开了。
躺在床上的那个孩子目送她远去,发现那阵舒服的沉默也离自己远去了,六眼给他带来的全面的视角,和门外呼呼喊叫的咒灵——他并不害怕,现在只有那么大点的孩子还学不会害怕。但是他懂得什么是“舒服”和“难受”。
于是他小小声地哭出来了。
因为难受,或者其余的什么。
女人只好又走了回来。
孩子不哭了。
她迈出了离开的脚步。
孩子又哭了。
几次重复以后。
祂叹了口气,坐在孩子身边,大概明白他为什么不想让她走。
祂来到的这个时间其实太早了,五条悟刚刚出生,是个无法理解世界的婴儿。但又太晚了,因为一切轨迹和铺垫早已经安排妥当,不是祂可以制衡的。
没人告诉祂,即便成神了也要考虑那么多东西,几万年没转过的脑子现在迟钝地运转起来,生锈的齿轮发出活动时的卡顿声音。
但——食君之禄,忠君之事。
祂笨拙地安慰小孩,等到这难搞的小孩终于沉沉睡去,祂才想了想,在他身上轻轻放下一个东西,然后又悄悄离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