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凌钰垂眸细听,薛柔声音小些,需得费神分辨,倒是汉寿侯的妹妹,字字清楚。
一旁的魏绛想死,想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,免得再听妹妹口吐大逆不道之语。
分明天热,魏绛只觉冷,心道陛下同曾抚说话怎的那般言简意赅,为何不在书房多待些时间。
听见那句“天子貌美”后,战场磨炼过的汉寿侯面色煞白,忍不住头晕,陛下极为厌恶有人谈及他相貌。
只有南楚人会在阵前叫骂时提及大昭天子容貌整丽。
肆无忌惮议论皇帝皮囊如何,是不敬,明晃晃藐视天威。
然而,谢凌钰眼底却浮出一丝笑意,如冰雪消融于无声中。
貌美?
皇帝从未在意过自己样貌,生来便要做天子,何须在乎皮囊,即便其貌不扬,万民仍要奉他为君父。
但今日,谢凌钰忽然发觉,皮相似乎甚为重要,尤其在讨女儿家欢心上。
他细细回忆一遍薛柔方才所言,想起她夸赞了曾抚,心底顿时不痛快。
那般模样,又是孤直如竹的风骨,叫皇帝想起某个气性颇为相似之人。
谢凌钰脸色忍不住沉下,薛柔一直以来,欣赏的都是长相温润而泽的男子,与他全然不同。
正当魏绛因皇帝陡然沉下的脸惴惴不安时,瞧见他径直走到皇后身边。
突然被一只手拍了拍肩,薛柔差点被吓着,回头看见皇帝沉静如常的脸,心一下提起来,试探着问道:“今日议事结束这般早?”
谢凌钰看着她眼睛,道:“不算早,朕刚到水榭。”
第73章 阿音处处都美
皇帝一来, 魏缃酒醒了大半,再看见自己兄长黑沉的脸,彻底神思清明, 恨不能把舌头咬断,磕磕巴巴行过礼后,垂着脑袋站直。
薛柔目光在谢凌钰脸上停留许久,见他果真毫无怒色,这才信他未曾偷听。
余光瞥见好友缩着脑袋,显然不想同皇帝多待片刻,薛柔微叹口气。
“陛下, 既然事情已了,我们不若回宫。”
谢凌钰闻言看向水榭前石台, 温声问:“西域的幻戏如何?倘若喜欢朕可以让他们进宫。”
“不必,有些吵闹。”薛柔连忙拒绝。
相比西北风情,她还是更为钟爱江南丝竹笙歌, 细腻精巧, 尽管常被儒生斥为柔媚娇软, 乃靡靡之音。
谢凌钰也想到她平素偏好,未再多问,当着魏绛的面便握住她手腕,放缓步子同她一道离去。
回宫路上,薛柔想抽回手, 却被攥得更紧,甚至一反常态, 未曾十指扣紧,而后用指尖亲昵磨挲她肌肤,而是牢牢裹住她整只手, 不留一点缝隙。
倘若外人望向两人紧挨的衣袖,只能瞥见少年分明修长的指节,至于手掌内包裹的素手,窥探不到半分。
薛柔克制不住疑心皇帝听见了什么,心里一突,总不会连她夸赞曾抚的话也听见了。
可她只夸一句,还是顺着魏缃而言,谢凌钰总不能连只言片语都要同她计较。
如此想着,薛柔放松许多,转而想起魏缃忧虑未来夫婿约束过多。
她轻咳,斟酌措辞:“陛下觉得,陈宣若成亲,待妻室如何?”
“不知。”
谢凌钰垂眼看着她,语气浅淡,短短两字聊作回应。
被他寡言少语的模样哽住,薛柔紧抿着唇不再看他,脸也撇向一边,只给皇帝看乌黑发髻。
下一瞬,她便听见谢凌钰道:“朕委实不知,并非敷衍。”
皇帝语气中带有一丝无奈,他只知臣工平日为官如何,旁的甚少关心,从未想过阿音会出这种难题给他。
谢凌钰沉默片刻道:“陈宣待家中父母姊妹皆敦厚,与在朝中截然不同。”
陈氏诗礼传家,陈宣在族中出名的友爱兄弟姊妹,甚至温敦过头了。
薛柔转过头,“他是出名的孝子,我岂会不知,可做儿子与做夫君大不相同。”
她想到魏缃愁眉苦脸的样子,心里发堵,好友本就不喜拘束,若往后数十年都要被规矩压着该多难受。
谢凌钰凝神注视她眼睛,“阿音觉得,该如何做夫君?”
他声音如风吹碎玉,漫不经心,仿佛不过是询问小事,然而薛柔却察觉他手不由自主握紧。
她沉默片刻,索性道:“不知。”
与谢凌钰不同,她是实打实的敷衍,杏眼清凌凌望过去,却无一丝赧然。
倘若说实话,恐怕谢凌钰得气到面如寒霜,薛柔喜欢温和的,对她百依百顺的,如青竹般萧萧肃肃的君子。
薛柔从小看够了母亲忧郁的眼睛,和日渐消瘦的身体,一切只能归咎于薛兆和的冷脸漠视,王家不是没有指责过,可日理万机的尚书令总有理由。
“我朝中事务繁忙,委实无暇踏足内院。”
即便妻子在病榻上,来的也永远只有尚书令请的太医,因为公事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