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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(2 / 2)

你想让我找吗?”

“想。”

“那我找你,好么?”

赵景铄看着他乌黑的发顶,白玉金缕冠束着那黑鸦鸦的长发。

别找了。赵景铄心说,朕不准你找。

一天又一天,一年又一年,这个没用的小妖精,最擅长的术法是搬运术,最大的本事是走在路上,顶多再会变幻模样,再没有别的本事了。

就算找到了,就算贴上来了,不过又一次红颜对白发,又一次生离或死别。

赵景铄想,你这么笨,这么弱,哪里受的住这样的苦。

可是,手中乌发又凉又热,在烛火里散着温柔的光,这个无数次把他气的说不出话的人伏在他的膝盖上,像是这几年,在他腿寒时变回原形给他捂暖的模样。

他的手哆嗦起来,眼前一阵阵发黑,时间到了。

赵景铄坐直了身体:“抬头。”他吩咐。

沈珏的手被人握住了,又干又瘦的手指,铁钳一样钳住了他,像是要把他骨头都捏碎。

“别忘了来找朕。”他说:“找到为止,嗯?”

沈珏望着他,眼里是浓雾弥漫的山野,白茫茫一片虚无。

“我们人类,总是死啊死个不停。”赵景铄一字一句地重复他先前说过的话:

“你们妖精,只好找啊找个不停。

然后,我的一生,你的一生,就这么过去了。

你,来找朕。”

他看着这又笨又没用的妖精双眼渐渐回神,绽出微光。

“臣,遵旨。”沈珏反手握住那瘦到嶙峋的腕骨,听到自己的声音,又沙又哑地响起来:

“愿陛下万福金安,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

腕上的钳制逐渐放松,他老去的王一动不动地盯着他,而后唇角挽起,笑的年轻又好看,细细的长眉扬了起来,湿润的眼角像初绽的桃花,红红又艳艳,多情的眸子凝视着他,仿佛世上只有他,世上仅有他。

在看到桌案上的小食时,他望着热腾腾的瓷碗这样笑;睡醒时看到枕边雪莲时,他望着花朵这样笑;第一次被他带出宫,坐在高高的山顶上看到太阳升起时,他转过头,望着他这样笑;坐在他的背上,在田野荒原中奔跑时,他搂着他的脖子,趴在他的脸侧这样笑;回到宫里,他拉着他走到榻前,解开发冠散开一头乌发时这样笑;

他生来一双多情的桃花眼,笑起来眼角会泛起红。

看起来像是在哭。

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!”老太监尖利的嗓子响了起来,伴着窗外大雪落地的沙沙声啜泣着,再次扯开嗓子:

“陛下殡天!”

门外“轰”地一声,炸开了无数哀嚎泣喊。

门内烛火明亮,烧着暖热的碳火,老去的王坐在自己的椅子上,唇角挽起,眉眼轻阖,仿佛做了很长很长一个梦,一时醒不过来。

沈珏取过一旁搁置的冕冠,将它又轻又重地给赵景铄戴好。

十二旒贯玉晃来晃去,沈珏伸手挡在他额前,怕这些玉珠碰疼了他。

又替他整理好衣襟,捋平衮服,让他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,紧接着,他退到门前,拉开朱红木门。

外面大雪纷扬,太子领着两个孩子跪在最前端,身后是大臣们乌压压地在浩荡雪花里跪了一片。

那是沈珏记忆里,最冷的一个冬天。

第八章

沈珏觉得,自己每次想起赵景铄这个人,都有一种事不关己的感觉。仿佛那人离自己很远,远的多少往事都触动不了他,却又很近,近的这百年里,他总是时不时想起他。

赵景铄,赵景铄,赵景铄。

他一直这么唤他。

有时,他唤他:景铄。

嗓音压的很低,又沉又哑地紧紧贴着他的耳根,近到能数的清他耳廓上细小的绒毛,看见细细的红色血丝疯狂蔓延,在他唇边烫热起来。

他低低地唤:景铄。

景铄是他的表字,有盛美之意,他每次这样唤——舌叶轻轻卷起扫过上颚,嘴唇圈成一个小小的圆,湿热的气流从口中呼出,仿佛亲吻了一个美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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