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?不见了。
……
这就很好?。
年轻的帝王绵软安静,缩成极小、极轻的一团,脆弱枯涸,灰蒙蒙的眼睛迷茫望着虚空。
他听?不清、看不到,不知?道厉鬼这时候多痛苦慌乱煎熬。
那张苍白瘦削的脸上,仍旧是柔和平静的,仿佛孩童般的稚气期待:“舅舅带我?出去玩吧。”
“去南街。”他说。
那干涸的、泛着淡淡霜紫的唇瓣,微弱张合,像在呵出一点早已冷透的稀薄酒气。
像是天真乖巧的小孩子,牵着那一点指尖能够到的袍袖,偷偷绞着,不舍得松开——像是他曾被这么带出去,去过南街,去吃酒,尝点心?,去逛花灯,去玩得兴高采烈、眷恋不舍。
像在回味一场遥远的烟火红尘梦。
“朕想喝……”
沈辞青轻轻舔了下嘴唇,喉咙轻微滚动,像是在回味:“喝滚烫的,辣到心?口的茱萸酒。”
“还有……甜的,软的。”
他恍惚着补充,声音轻得快要听?不见:“刚出锅的……桂花糕……”
他这么等了很久,微微偏了下头,好?巧不巧,恰好?错过了厉鬼试图拢住他后脑的手,也阴差阳错,踉跄着从?那鬼气里滚落。
那妄图吻落额头的战栗嘴唇……自然也扑空。
沈辞青还在尽力伸手,摸索那怎么都摸不到的袖子。
“舅舅,你说什么了吗?朕听?不到……”
“大声些?啊。”
他催促:“朕听?不到。”
第84章 暖床【新内容】
系统觉得。
厉鬼可能是快被逼疯了。
又或者是绝望痛苦、神?魂俱裂——总归那鬼气悸颤着溃散不停, 几乎无法凝实,不论徒劳地?尝试多少次,都碰不到软在水里的苍白人影。
厉鬼目眦欲裂, 猩红血瞳死死盯着自?己的手……明明探过去了!
探过去了!
可只?是徒劳,他?捉不住沈辞青, 碰不到——或许是因为青天白日容不下邪祟,又或者是才在殿上闹鬼恐吓、绞杀了刺客。
此刻在这白亮烈日下,既无树荫又无房檐, 全然?无法凝实鬼气。
更?不要说……妄图触碰。
可沈辞青听不到。
岂止听不到, 厉鬼拼尽全力, 震落了那一树桂花,有几朵眼看落在温泉水上,仿佛连上天也来作?对, 一阵风轻飘飘卷过……全吹走了。
一朵也没落在年轻的帝王肩头。
沈辞青就这样,微微偏着头,坐在那始终仿佛无人理会的温泉里。
还在朝着与厉鬼差出十万八千里的方向, 张着灰蒙蒙的眼睛, 露出那种柔软安宁的天真神?情,静静地?、乖巧地?等着。
……直到他?或许想明白了什么, 轻轻“啊”了一声。
不再催促、不再呼喊。
不再找“舅舅”。
他?缓缓呼吸着, 垂着的睫毛上凝结着温泉的湿漉漉水汽,垂着瘦峭纤细的头颈,用双手摸索着……一点一点,从?那烫人的水里站起来。
那张脸上没有半分血色,仿佛覆落新雪,仿佛那淬了毒的利刃已经往喉咙上抹了,又仿佛不太疼。
左右也习惯了。
那张苍白的嘴唇轻轻呢喃, 仿佛还噙着点薄薄的、仿佛亘古不变的弧度:“舅舅……烦了。”
他?轻声说:“不要朕了。”
厉鬼咆哮着扑过去,日光甫一接触怨力鬼气,立时呲呲作?响、腾起屡屡青烟,他?却全然?顾不上,不顾一切地?嘶吼着什么,拼命试图卷住这淡白将逝的影子,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。
但?毫无用处——不论那魂核如何痛苦、如何慌乱愧疚绝望怨恨不甘……不论那里面撕裂出多少压抑的,从?未流出半分的牵挂与悔意。
系统接到一点如墨的漆黑鬼气,掰开尝了尝。
是茱萸酒味。
是沈辞青。
全是沈辞青——简直好像他?们那个不小心烧了的记忆存档全在这鬼身上备份了似的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