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指尖蹭到眼中流出来的最后一点泪,弹了出去。
陶骧甚少露出这样的笑,但这样的笑,在今晚之前,也曾经因为她露出来过……那是她沉溺的开始。
这是个让人又爱又恨,又拿他没办法的人。该绝情的时候,总毫不犹豫。她是爱他的,但是她并不是个愿意走死路的人。
此时心里倒忽然有个念头,有一天这个男人那高傲的自尊心也许会被某个人任意践踏,就像他曾经对她做的那样,即便是可以原谅的,只因为他不爱,那么她也会觉得非常痛快……黄珍妮笑了笑。
“达令,你只是没有遇到对手。我等着看,看你怎么把这句话吞下去。”黄珍妮擦着脸上的泪,拿了小镜子补妆。
隔了水池,远远的有个高而瘦的影子,站定了。
“杜公子是个很不错的人。”陶骧说着点了烟,“名门之后,儒雅斯文。和我们不同,既不是禄蛊,也不是草寇,而是才子。他会懂你。”
黄珍妮怅然地叹了口气,望着陶骧,说:“但是从今往后,无论谁问我,这辈子最爱的男人是谁,达令,我都会说,是你。”
“你只是不甘心,珍妮。对你来说,我不过是一个猎物。”陶骧看着她。
黄珍妮笼着身上的披肩,走近了陶骧。她吸了吸鼻子,微笑,没有像往常一样,拥抱陶骧。她说:“猎物……我诅咒你这辈子再也遇不到一个猎人,像我那么疯狂地爱你、想要得到你、也想要毁掉你、只为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。我诅咒你,陶牧之。”
“谢谢。”陶骧说。
“不必客气。我走了。”黄珍妮说着,迈着步子,走得摇摇晃晃。
“慢些。”陶骧说。珍妮喝了不少酒,此时她已经醉了七八分。但他没有去扶她,在前方会有个人等着她的。
黄珍妮走了两步,却又回身看他。
“达令,如果有一天……”
第105章 若即若离的鬟 (二)
陶骧挥了下手。
指间的烟雾在风中迅速地飘散。
黄珍妮笑了笑,也挥了挥手,说:“我回去跳舞了……等下请我跳支舞吧?”
她的高跟鞋笃笃笃急促地敲打着地面,终于是去了。
陶骧抬头,对面那个瘦高的影子,朝着相同的方向移了过去……他拿起酒杯来,将杯中的酒喝光。
外面冷,酒已冷得砸牙。
戏楼里的丝竹漫漫,惜阴厅里的乐曲飘飘,若两股绳似的缠在一处,荡过来、荡过去,几乎没有一刻停歇的。
他此刻既不想去听戏,也不想去跳舞,只想在这里静静的站一会儿……隐隐约约的,有女子的轻语和笑声,听着是远了,不一会儿,又近了……他往声音飘来的方向看去,并没有人影。然而声音是越来越响了,似乎是隔着墙,就在墙根下。
那会是谁呢?听起来有些耳熟。
他踱着步子,要顺着水边往那墙下走,忽听得有人叫他。
“七哥!”是远遥。
他停下了脚步。
……
静漪原本只想回房小睡片刻的,不想待她醒来,已经过了九点钟。
这一觉倒睡得又沉又实。
“小姐,你再不起来,舞会都要结束了。”秋薇托着腮帮子,坐在床边的矮凳上,轻声说。
静漪见她也睡眼惺忪的模样,问: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
“早就回来了。大太太让我管着三少爷新房里那些枣子和栗子,他们回来之后要安床,我就往他们身上丢枣子和栗子……哎呀,我没用力气呢,就是有几个打到了三爷头上,少奶奶还心疼了。”秋薇跟静漪说,笑得脸上红红的。静漪听了也微笑。秋薇继续说:“晚上三少奶奶换过衣裳去舞会,问我是哪房里的丫头,之后就让我回来了。我回来就听董妈妈说你歇着了。小姐,可是哪儿不舒服?”
“嗯。不过现在好了。”静漪下床来,把长发打开,蓬着头,“我洗好脸你给我梳头。梳简单些的,那衣服华丽,反倒不用太隆重的装饰。”
秋薇给她放好了热水,她匆匆的净过面,先换上礼服。
为了喜庆,预备了件深红色的晚礼服。秋薇忙着给她系背后的带子。带子抽了又抽,硬是比那日试穿的时候,还要再进去一扣。秋薇攥着手里的丝带,说:“小姐,你要再瘦,小心一跳舞,裙子掉下来。”
“瘦得像白骨精了是不是?你系得紧一些,可不能掉下去,不然会闹大笑话的。”静漪伸手一捏,秋薇已经尽量将带子抽紧,她还是能将裙子捻起皱褶来。可见这些日子来,她已经瘦成了什么样子。
“大喜的日子,说什么白骨精呢?怪吓人的。”门帘一挑,之鸾笑着走进来,目光就在静漪周身一转。
“七姐,你怎么来了?”静漪问。再一看,之鸾身后跟着慧安。之鸾是一身秋香色的洋装,发髻上还插着同色的鸵鸟毛,喜气洋洋;慧安则是一身蜜合色的裙褂,齐整端庄——“真美。”静漪称赞道。

